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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陽明全集    262


作者:王陽明
頁數:262 / 0
類別:古典散文

 

作者:王陽明 / 第1頁 / 共326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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朗讀: 
蘇之崑山有節庵方翁麟者,始為士業舉子,已而棄去,從其妻家朱氏居。朱故業商,其友曰:「子乃去士而從商乎?」翁笑曰:「子烏知士之不為商,而商之不為士乎?」其妻家勸之從事,遂為郡從事。其友曰:「子又去士而從從事乎?」翁笑曰:「子又烏知士之不為從事,而從事之不為士乎?」居久之,嘆曰:「吾憤世之碌碌者,刀錐利祿,而屑為此以矯俗振頽,乃今果不能為益也。」又復棄去。

會歲歉,盡出其所有以賑饑乏。朝廷義其所為,榮之冠服,後復遙授建寧州吏目。翁視之蕭然若無與,與其配朱竭力農耕植其家,以士業授二子鵬、鳳,皆舉進士,歷官方面。翁既老。

日與其鄉土為詩酒會。鄉人多能道其平生,皆磊落可異。顧太史九和云:「吾嘗見翁與其二子書,亹亹皆忠孝節義之言,出於流俗,類古之知道者。」陽明子曰:「古者四民異業而同道,其盡心焉,一也。

士以修治,農以具養,工以利器,商以通貨,各就其資之所近,力之所及者而業焉,以求盡其心。其歸要在於有益於生人之道,則一而已。士農以其盡心于修治具養者,而利器通貨,猶其士與農也;工商以其盡心于利器通貨者,而修治具養,猶其工與商也。故曰:四民異業而同道。



  
蓋昔舜敘九官,首稷而次契。垂工益、虞,先於夔、龍。商、周之代,伊尹耕于莘野,傳說板築于岩,膠鬲舉于魚鹽,呂望釣于磻渭,百里奚處于市,孔子為乘田委吏,其諸儀封晨門荷蕢斫輪之徒,皆古之仁聖英賢,高潔不群之士。書傳所稱,可考而信也。

自王道熄而學術乖,人失其心,交騖于利以相驅軼,於是始有歆士而卑農,榮宦遊而恥工賈。夷考其實,射時罔利有甚焉。特異其名耳。極其所趨,駕浮辭詭辯以誣世惑眾,比之具養器貨之益,罪浮而實反不逮。

吾觀方翁士商從事之喻,隱然有當於古四民之義,若有激而云者。嗚呼!斯義之亡也久矣!翁殆有所聞歟?抑其天質之美,而默有契也?吾於是而重有所感焉。吾嘗獲交于翁二子,皆穎然敦古道,敏志于學。其居官臨民,務在濟世及物,求盡其心。

吾以是得其源流,故為之論著之雲耳。」翁既歿,葬于邑西馬鞍山之麓。配朱孺人,有賢行,合葬焉。鄉人為表其墓,曰:「明贈禮部主事節庵方公之墓」。



  
嗚呼!若公者其亦可表也矣!

湛賢母陳太孺人墓碑

甲戌

湛子之母卒於京師,葬于增城。陽明子迎而弔諸龍江之滸,已,湛子泣曰:「若水之辱于吾子,蓋人莫不聞。吾母歿而子無一言,人將以病子。」陽明子曰:「名者,為之銘矣;表者,為之表矣。

某何言!雖然,良亦無以紓吾情。吾聞太孺人之生七十有九,其在孀居者余四十年,端靖嚴潔如一日。既老,雖其至親卑幼之請謁,見之未嘗逾閾也,不亦貞乎!績麻舂梁,教其子以顯,嘗使從白沙之門,曰:寧學聖人而未至也,不亦知乎!恤其庶姑與其庶叔,化厲為順,撫孤與女,愛不違訓,不亦慈乎!已膺封錫,祿養備至,而縞衣疏食,不改其初,不亦儉乎!貞知慈儉,老而彌堅,不亦賢乎!請著其石曰湛賢母之墓。」湛子拜泣而受之。

既行,人曰:「湛母之賢,信矣。若湛子之賢,則吾猶有疑焉。湛子始以其母之老,不試者十有三年,是也。復出而取上第,為美官,則何居?母亦老矣,又去其鄉而迎養,既歸復往,卒於旅,則何居?」陽明子曰:「是烏足以疑湛子矣!夫湛子純孝人也,事親以老于畎畝,其志也;其出而仕,母命之也;其迎之也,母欲之也;既歸而復往,母泣而強之也。

是能無從乎?無大拂于義,將東西南北之惟命。彼湛子者,亦豈以人之譽毀于外者,以易其愛親之誠乎?」曰:「湛子而是,則湛母非歟?」曰:「烏足以非湛母矣!夫湛父之早世也,屬其子曰:必以顯吾世。故命之出者,行其夫之志也;就之養者,安其子之心也;強之往者,勉其子之忠,以卒其夫之願也。昔者孟母斷機以勵其子,蓋不歸者幾年,君子不以孟子為失養,孟母為非訓。

今湛母之心亦若此,而湛子之又未嘗違乎養也。故湛母,賢母也;湛子,孝子也。然猶不免于世惑,吾雖欲無言也,可得乎?」

程守夫墓碑

甲申

吾友程守夫以弘治丁己之春卒於京,去今嘉靖甲申二十有八年矣。嗚呼!朋友之墓有宿草則勿哭,而吾于君,尚不能無潸然也。君之父味道公與家君為同年進士,相知甚厚,故吾與君有通家之誼。弘治壬子,又同舉于鄉,已而又同卒業于北雍,密邇居者四年有餘。

凡風雪之晨,花月之夕,山水郊園之遊,無不與共。蓋為時甚久而為跡甚密也,而未嘗見君有憤詞忤色,情日益篤,禮日以恭。其在家庭,雍雍于于,內外無間。交海內之士,無貴賤少長,咸敬而愛之。

雖粗鄙暴悍,遇君未有不熏然而心醉者。當是時,予方馳騖于舉業詞章,以相矜高為事,雖知愛重君,而未嘗知其天資之難得也。其後君既歿,予亦入仕,往往以粗浮之氣得罪於人。稍知創艾,始思君為不可及。

尋謫貴陽,獨居幽寂窮苦之鄉,困心衡慮,乃從事于性情之學。方自苦其勝心之難克。而客氣之易動;又見夫世之學者,率多娼嫉險隘,不能去其有我之私,以共明天下之學,成天下之務,皆起於勝心客氣之為患也。於是愈益思君之美質,蓋天然近道者,惜乎當時莫有以聖賢之學啟之!有啟之者,其油然順道,將如決水之赴壑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