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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唐書 下    304


作者:劉昫
頁數:304 / 550
類別:歷史

 

作者:劉昫 / 第1頁 / 共326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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朗讀: 
佛本夷狄之人,與中國言語不通,衣服殊制。口不道先王之法言,身不服先王之法行,不知君臣之義、父子之情。假如其身尚在,奉其國命,來朝京師,陛下容而接之,不過宣政一見,禮賓一設,賜衣一襲,衛而出之於境,不令惑于眾也。況其身死已久,枯朽之骨,凶穢之餘,豈宜以入宮禁!孔子曰:「敬鬼神而遠之。」古之諸侯,行弔于國,尚令巫祝先以桃,祓除不祥,然後進弔。今無故取朽穢之物,親臨觀之,巫祝不先,桃不用,群臣不言其非,御史不舉其失,臣實恥之。乞以此骨付之水火,永絶根本,斷天下之疑,絶後代之惑。使天下之人,知大聖人之所作為,出於尋常萬萬也,豈不盛哉!豈不快哉!佛如有靈,能作禍祟,凡有殃咎,宜加臣身。上天鑒臨,臣不怨悔。
疏奏,憲宗怒甚。間一日,出疏以示宰臣,將加極法。裴度、崔群奏曰:「韓愈上忤尊聽,誠宜得罪,然而非內懷忠懇,不避黜責,豈能至此?伏乞稍賜寬容,以來諫者。」上曰:「愈言我奉佛太過,我猶為容之。至謂東漢奉佛之後,帝王咸致夭促,何言之乖刺也?愈為人臣,敢爾狂妄,固不可赦!」於是人情驚惋,乃至國戚諸貴,亦以罪愈太重,因事言之,乃貶為潮州刺史。
愈至潮陽,上表曰:
臣今年正月十四日,蒙恩授潮州刺史,即日馳驛就路。經涉嶺海,水陸萬里。臣所領州,在廣府極東。去廣府雖雲二千里,然來往動皆逾月。過海口,下惡水,濤瀧壯猛,難計期程,颶風鱷魚,患禍不測。州南近界,漲海連天,毒霧瘴氛,日夕發作。臣少多病,年才五十,發白齒落,理不久長。加以罪犯至重,所處又極遠惡,憂惶慚悸,死亡無日。單立一身,朝無親黨,居蠻夷之地,與魍魅同群。苟非陛下哀而念之,誰肯為臣言者。
臣受性愚陋,人事多所不通,唯酷好學問文章,未嘗一日暫廢,實為時輩推許。臣于當時之文,亦未有過人者。至于論述陛下功德,與《詩》、《書》相表裡。作為歌詩,薦之郊廟,紀太山之封,鏤白玉之牒;鋪張對天之宏休,揚厲無前之偉跡;編於《詩》、《書》之策而無愧,措于天地之間而無虧。雖使古人復生,臣未肯多讓。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,四海之內,莫不臣妾南北東西,地各萬里。自天寶之後,政治少懈,文致未優,武克不綱。孽臣奸隷,外順內悖;父死子代,以祖以孫。如古諸侯,自擅其地,不朝不貢,六七十年。四聖傳序,以至陛下,躬親聽斷,干戈所麾,無不從順。宜定樂章,以告神明;東巡泰山,奏功皇天,使永永萬年,服我成烈。當此之際,所謂千載一時,不可逢之嘉會。而臣負罪嬰釁,自拘海島,慼慼嗟嗟,日與死迫;曾不得奏薄伎于從官之內、隷禦之間,窮思畢精,以贖前過。懷痛窮天,死不閉目!瞻望宸極,魂神飛去。伏惟陛下,天地父母,哀而憐之。
憲宗謂宰臣曰:「昨得韓愈到潮州表,因思其所諫佛骨事,大是愛我,我豈不知!然愈為人臣,不當言人主事佛乃年促也。我以是惡其容易。」上欲復用愈,故先語及,觀宰臣之奏對。而皇甫鎛惡愈狷直,恐其復用,率先對曰:「愈終大狂疏,且可量移一郡。」乃授袁州刺史。


  
初,愈至潮陽,既視事,詢吏民疾苦,皆曰:「郡西湫水有鱷魚,卵而化,長數丈,食民畜產將盡,以是民貧。」居數日,愈往視之,令判官秦濟砲一豚一羊,投之湫水,祝之曰:
前代德薄之君,棄楚、越之地,則鱷魚涵泳于此可也。今天子神聖,四海之外,撫而有之。況揚州之境,刺史縣令之所治,出貢賦以共天地宗廟之祀,鱷魚豈可與刺史雜處此土哉?刺史受天子命,令守此土,而鱷魚睅然不安溪潭,食民畜熊鹿麞豕,以肥其身,以繁其卵,與刺史爭為長。刺史雖駑弱,安肯為鱷魚低首而下哉!今潮州大海在其南,鯨鵬之大,蝦蟹之細,無不容,鱷魚朝發而夕至。今與鱷魚約,三日乃至七日,如頑而不徙,須為物害,則刺史選材伎壯夫,操勁弓毒矢,與鱷魚從事矣!


  
祝之夕,有暴風雷起於湫中。數日,湫水盡涸,徙于舊湫西六十里。自是潮人無鰐患。
袁州之俗,男女隷於人者,逾約則沒入出錢之家。愈至,設法贖其所沒男女,歸其父母。仍削其俗法,不許隷人。
十五年,征為國子祭酒,轉兵部侍郎。會鎮州殺田弘正,立王廷湊,令愈往鎮州宣諭。愈既至,集軍民,諭以逆順。辭情切至,廷湊畏重之。改吏部侍郎。轉京兆尹,兼御史大夫。以不台參,為御史中丞李紳所劾。愈不伏,言準敕仍不台參。紳、愈性皆褊僻,移刺往來,紛然不止,乃出紳為浙西觀察使,愈亦罷尹為兵部侍郎。及紳面辭赴鎮,泣涕陳敘。穆宗憐之,乃追制以紳為兵部侍郎,愈復為吏部侍郎。長慶四年十二月卒,時年五十七,贈禮部尚書,謚曰文。
愈性弘通,與人交,榮悴不易。少時與洛陽人孟郊、東郡人張籍友善。二人名位未振,愈不避寒暑,稱薦于公卿間,而籍終成科第,榮于祿仕。後雖通貴,每退公之隙,則相與談宴,論文賦詩,如平昔焉。而觀諸權門豪士,如仆隷焉,瞪然不顧。而頗能誘厲後進,館之者十六七,雖晨炊不給,怡然不介意。大抵以興起名教,弘獎仁義為事。凡嫁內外及友朋孤女僅十人。
常以為自魏、晉已還,為文者多拘偶對,而經誥之指歸,遷、雄之氣格,不復振起矣。故愈所為,文,務反近體;抒意立言,自成一家新語。後學之士,取為師法。當時作者甚眾,無以過之,故世稱「韓文」焉。然時有恃才肆意,亦有盩孔、孟之旨。若南人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,而愈撰碑以實之;李賀父名晉,不應進士,而愈為賀作《諱辨》,令舉進士;又為《毛穎傳》,譏戲不近人情:此文章之甚紕繆者。時謂愈有史筆,及撰《順宗實錄》,繁簡不當,敘事拙于取捨,頗為當代所非。穆宗、文宗嘗詔史臣添改,時愈婿李漢、蔣系在顯位,諸公難之。而韋處厚竟別撰《順宗實錄》三卷。有文集四十卷,李漢為之序。
子昶,亦登進士第。
張籍者,貞元中登進士第。性詭激,能為古體詩,有警策之句傳于時。調補太常寺太祝,轉國子助教、秘書郎。以詩名當代,公卿裴度、令狐楚,才名如白居易、元稹,皆與之遊,而韓愈尤重之。累授國子博士、水部員外郎,轉水部郎中,卒。世謂之張水部雲。